门铃声忽然响起。
文物局?
你们是之前打电话那个骗子?
沈律皱着眉,有些警惕。
您好,这是我们的工作证。
文物局的人有些无语,但还是不紧不慢地掏出了工作证。
望了一眼工作证后,他们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,久久都说不出一句话。
沈知言,到时候你想好了签完字了,寄给我就行。
我无暇去顾及他们的反应,只是简单和文物局的人挥了挥手。
走吧。
沈律却忽然冲上来扯住了我的衣角。
你们确定没找错人?
她今年都七十了,能给你们破解什么草书,又能当哪门子教授?
她现在连个字都看不清了,你们还让她去破解西夏文,未免有些太好笑了吧!
就连沈芝也不依不饶。
我听说,西夏文又叫已经死掉的文字,你们叫一个七十岁老太去研究,也确实是荒唐。
我还依稀记得在他们俩小的时候,总爱缠着我,对我还有说不尽的好话。
亲戚总是爱逗他们。
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?
当时他们兄妹俩都不约而同地选了我。
可不知怎的,随着他们渐渐长大,他们对我的感情也越来越淡了,反而更加侧重于那几乎没有照顾过他们的爸爸那边。
因为沈律能给他们带来名利和钱,而我除了能给他们爱,一无所有。
换作上一世,我一定又会因为沈律沈芝的话一个人思来想去很久。
可现在的我,深知自己背着的包袱已经比家庭重千万倍了。
不尊重历史就算了,你们怎么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尊重?
西夏文的上一任泰斗八十多岁的时候还在当教授,她现在才七十多,你们就瞧不起她了?
见儿女对我如此冷嘲热讽,文物局的人也有些生气了,站出来为我打抱不平。
说着,她拉起我的手疾步走出了门,不给沈律沈芝再指责我的机会。
*文物局的人帮我在大学附近租了间房子,方便我每天通勤上课。
她还特意将老师生前的记录都给我搬了过来,让我慢慢学习回忆,不用太着急。
离开沈家后,不用每天在家里与沈知言的相看两厌,还不用面对儿女的不耐烦,我一下子轻松了不少。
每天坐在家里翻阅着老师留下来的文献资料,老花镜成为了我探索古老文字世界的桥梁。
五十多年前,我毕业即失业,哭着回学校和老师吐苦水。
老师无奈地笑了笑。
那你就读研吧,要是还找不到工作,你就接着当我的博士生。
于是我跟了老师一年又一年,毕业时,已经接近三十岁了。
家里人嫌我年纪大还单身,在我毕业后就逼着我和沈知言结了婚,彻底斩断了与这个专业的联系。
现在想想,倒觉得以前的我是真对不起老师。
过几天公司有事出差,你记得帮我带两天月月。
打开手机,看到沈芝给我留了言,语气就像是命令一般。
她也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理所当然地命令我帮她带孩子了。
我往上翻聊天记录。
下午4点接月月放学。
哥说忘记带文件了,让你给他送一下。
我明天回家,记得煮我的饭。
都是清一色的命令口吻,毫无感情。
我越翻越为自己感到不甘心,干脆就直接回复:不带,要找找你爸带,找你许婷阿姨也可以。
你爸有这么多时间唱曲听戏,带下孙女也是应该的。
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符闪烁着,但沈芝也再没回过我。
我又忽然有些不解。
家里明明不是还有保姆吗?
太太,我来这个家完全就是托您的福,您一走,我也不想干了!
主要是我觉得他们一家人都太冷漠了,所以您走了才没几天,我就跟他们辞职说不干了,估计他们物色新的保姆还要一段时间呢!
你刚走那会,家里还真是乱哄哄的,要么沈先生就是找不到东西去哪了,要么就是沈律不知道怎么哄月月,每天都鸡犬不宁的,啧啧啧……询问一通后,保姆回复我。
沈家的保姆都是我精挑细选的,而且她已经干了有三十余年了。
他们想重新找个合适的保姆,估计没那么容易。
那么,许婷可就要遭殃了。
不知怎得,我忽然就觉得大快人心。
离开沈家接近半年,沈知言直接找上了门。
再次见到他时,他头发似乎都掉了不少。
他手里还攥着那张离婚协议书,支支吾吾地开不了口。
阿漫,你解气了没有?
解气了的话,就跟我回家吧。
我知道你只是闹着玩的,所以我一直都没签字,怕你后悔。
他将协议书递给我看。
我低头望下去,那几张纸已经被攥皱地不成样子了。
后悔?
我挑挑眉。
我何止是后悔,我更后悔当年博士毕业没有选择继承老师衣钵,跑去和沈知言结婚,在家里相夫教子,毁了我的下半生。
见我站在原地不回答,他又主动拉起我的手。
阿漫,咱回家吧,孩子们之前说话是重了点,但是大家都是真心为了你好啊。
之前那件事,确实是我错了,我也不该瞒着你。
我不记得我与沈知言已经多久没有过肢体接触了。
只记得那年,我一连生下沈律沈芝这对双胞胎,简直就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。
那时他满头大汗赶来,激动地握着我的手。
我们终于有孩子了!
阿漫,辛苦你了……也或许是因为这个,所以我才心甘情愿待在沈家做家庭主妇吧。
我抬眸望了望他的脸,他的皱纹比以往更深了,不过英气依旧。
我是认真的。
我淡淡地道,眼里不夹杂任何感情,除了坚毅。
沈知言的脸黑了下来,又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离婚协议书书指指点点。
你确定你是认真的?
协议书上你写你要净身出户?
你现在这个年纪净身出户了有钱吗,有人能照顾你吗?
你一个人怎么活?
阿漫,你无业了这么久,连班都没有上过,真当这个工作很好做吗?
他越说越激动,手在半空中不停挥动着。
我能察觉到他是真心的,毕竟除了争论,他从前从来都不会与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。
我有养老金,有工资,国家和学校那边也会补贴我,不仅够我活,我再雇个保姆来照顾我,都完全没问题。
在沈家,从来都只是我在照顾你们,我又有什么活不了的?
我看了看手腕上的表,转身走进客厅,从书桌底下抽出了两本厚厚的书籍,紧接着将老花镜给戴上。
谢谢你的关心,但是我要去上课了,我的学生还在课室里等着呢。
我抱着书站在沈知言面前,示意他让开。
我也不顾沈知言异样的眼光,扬长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