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二岁那年,我成了孤儿。
是妈妈的好友收养了我,他让我喊小舅舅。
此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个称呼的束缚。
直到暗恋他数年,被拒的那天,他说:
芊芊,我只是你的小舅舅,仅此而已。
略带警告的眼神不含一丝温情。
巨大的羞耻心让我止不住逃离,填了离他最远的大学。
我开启了新生活,交了男友,他却把我逼停在角落,偏执的问我把他当什么。
我抬头与他对视:你永远都是我的小舅舅,仅此而已。
1:
“苏芊,你确定要申请出国吗?”
“嗯,确定。”
“想精进舞蹈确实出国会好些,但出国的费用不低,你想去的学校,一年的起码二十万,你还是得和家人商量一下吧。”
“好,谢谢辅导员,我会和家人说的。”
挂断电话后,我鼓起勇气给穆邵庭打了一个电话,电话忙音却让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骤然消失。
这时,电话铃声突然响起,是穆邵庭回拨了。
那头许久没有说话,我踌躇着试探:“小舅舅,我可以到你借二十万吗?我会还你的。”
他呵了一声,语气冷淡:“芊芊,我倒是不知道你醋劲这么大,居然会找这种借口试探我。”
我还来不及说话,他竟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我浑身僵硬,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,直到看见他新女朋友晒在朋友圈价值二十万的包包。
文案:钱在那里,爱在那里,感谢亲爱的心意,艾特穆邵庭。
面对他的恶意揣测,我感觉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。
我几次回拨却显示忙线,后面竟直接拉黑了我,他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。
明明不久前我们还彼此信任……
眼泪无意识的落下,我突然想起刚失去父母时,他如救世的神一样将我带回家。
起初我对他是感激的,可这份感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。
或许是他为了安慰突然成为孤儿的我,彻夜陪在床边,哄我睡觉时。
或许是淘气的同学骂我克星,他执意追去学校让人道歉时。
或许是第一次初潮,他明明脸已红透,却还是为我买来卫生巾并教我使用时。
又或许是他说这辈子什么都不要,只要我开心快乐时。
可他的偏爱和亲昵,在三个月前骤然消失。
那时他拒绝了一名优秀女性,并说:“抱歉,我已经有芊芊了。”
我们只相差了九岁,他又说出这种话,长久的暗恋让我压不住喜悦,竟昏了头脑,不管不顾的告知了自己的心意。
他紧锁着眉心:“你年纪小,不懂什么是喜欢,什么是爱,以后别再说了。”
我不甘心,执拗的追问。
僵持许久,他才语调冷淡的说:“带着一个十八岁的外甥女,你让我怎么昧着良心去耽误人家?”
“聪明一点的话,你应该知道自己是个拖累,所以别再有什么痴心妄想的念头。”
外甥女、拖累、痴心妄想………
2:
我被他赤裸又直白的话砸了个狗血淋头。
可这次,就算哭的撕心裂肺也没能换来他的一个眼神。
他面无表情的让我好好冷静一下,还警告我说:“芊芊,我只是你的小舅舅,仅此而已。”
可他说完这番话后,又默默的跟在我身后,将彻夜买醉的我带回家,整整照顾了一夜。
虽然起床时不见他的踪影,可空气中残存的冷香和床头的醒酒汤都证明他来过。
所以我不死心,又冲到书房质问,既然不爱我,为什么不能干脆不理我,这种若即若离的举动只会让我心存妄想。
可他却突然嗤笑一声:“芊芊,你傻不傻?从我把你带回家到现在已经六年,就算养只小猫小狗也会有感情,你怎么会把这些照顾误解成爱情呢?”
“你也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了,怎么会有这种罔顾人伦,大逆不道的想法呢?”
一瞬间,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恶心的人。
他好心收养我,如父如母,我却不知廉耻的爱上了他,还胆大妄为的。
最后,他对我筑起一道高大的心墙。
“你说的话我可以当作没听见,现在立马出去!”
穆邵庭冷冷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,像是再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。
好不容易聚集的勇气,顷刻间荡然无存。
我不知道是怎么走出那间书房的,直到风吹在身上才发现,浑身早已被冷汗浸湿。
一墙之隔,我听见他语调温柔的接了一个电话。
“好,那我过去接你。”
脚步声响起,我慌乱的躲进转角,卑劣的探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。
可他突然脚步一顿,目光直直的投向这边。
被发现了。
无措、慌乱、羞耻,瞬间占满大脑,我猛地躲回暗处,不敢发出一点声响。
直到双腿站麻,我才发现他早就走了。
手机突然震动一声,陌生的号码给我发来了信息。
是一张两人牵着手的照片。
其中一只手是穆邵庭的。
我认出了他手背上独特的伤疤。
对面发来信息:我和你小舅舅在一起了,之前他说带着你怕耽误我,但我其实根本不介意,以后我会和他一起疼爱你,有什么想要的可以直接和我说哦。
是上次和小舅舅被拒的女人——林霜雪。
她站在长辈的角度上和我说话,可我却觉得她在炫耀什么。
窗外透进的一缕阳光有些刺眼,我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,窥探着美好的一切。
他好心收养,她爱屋及乌,只有我不知廉耻的误解着他们。
意识到这些的瞬间,我突然不敢爱了,也不敢继续喜欢。
我申请了去国外当交换生的机会。
下定决心要离开他,也下定决心离开这里。
3:
直到申请通过,穆邵庭都没有回来。
除了他,我没有亲戚可以借钱,距离十八周岁还有四个月,可三个月后就要出国。
我没有独立贷款的能力,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他。
可他却认为我找他借钱只是因为吃醋,看着显示拉黑的红色感叹号。
我实在无法继续抛弃自尊心去找他。
可他按时打给我的生活费却风雨无阻的到账,像是憋着一股气,我没有动这笔钱。
我申请了助学贷款,可这远远不够,于是又在网上找了线上家教的兼职。
给学中文的外国网友授课时,穆邵庭突然回来了,身后还跟着林霜雪。
听见男人的声音,她哎呀一声,揶揄着开口:“看来我们回来的不是时候,芊芊是不是在和男朋友打电话啊?”
脸上的笑意还没收起,穆邵庭阴沉着脸走过来,看见屏幕上的欧美男子时,表情更臭。
凯文笑着和穆邵庭问好,他却直接拔掉了电源。
我不明所以,凯文却焦急的给我发来询问的信息,他怕小舅舅会伤害我。
来不及回信息,手机被直接抢走,穆邵庭双眸厌恶的盯着我:
“这就是你的手段吗?妄图找这种不三不四的男人气我?”
我紧握双拳,想说我要出国,我刚刚在兼职赚钱。
可对上他冰冷视线时, 我突然失去了开口的想法。
装睡的人叫不醒,心有偏见的人更是叫不醒。
那我何必多说?
我沉默着关闭电脑,乖巧认错:“对不起,是我错了。”
他一愣,皱着眉还想说什么,林霜雪却笑着抱住他的手臂,姿态亲昵:“好了好了,芊芊也不是小孩子,交朋友也正常,别说她了。”
她笑容温柔,像极了关心小辈的长者。
记忆中母亲的脸因为创伤反应已经记不太清,我却莫名的感觉她和母亲长得有点像。
快到饭点,林霜雪拿出冰箱的食品开始备菜,看着她忙上忙下。
穆邵庭突然从鼻腔中溢出一声冷哼,“你就这样理所当然的享受别人的照顾?”
他的话一语双关,让我忍不住想起他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。
“我不知道该做什么……”我语气微弱,他却更加不满。
“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去问,虽然她以后是你的小舅妈,但也不是专门给你做饭的保姆。”
我嗯了一声,沉默着走进厨房,刚想开口问就看见常年没用的煤气灶被点燃,蓝色的火焰让我止不住想起痛苦的回忆。
当年,爸妈做饭时,煤气突然爆炸,他们死于火灾,我亲眼看着消防员抬出两具烧焦的尸体。
他们说那是我的爸爸妈妈。
穆邵庭带我回家的时候,他说会保护我,永远不会让我看见火,也永远不用我下厨做饭。
于是整个别墅从没开过火,日常烧菜做饭全是电磁炉。
直到今天,许久未用的煤气灶突然被林霜雪打开。
蓝色的火焰唤醒回忆,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,我惨叫一声,慌乱的想退后,却不小心撞翻了案板。
林霜雪听见声音被吓了一跳,手上动作不由得一松,溅起的油烫到了她的手臂。
“啊——”
穆邵庭闻声赶来,焦急的关闭煤气,飞快上前查看林霜雪的伤势。
白皙的手臂上被烫了一个硬币大小的水泡,林霜雪疼的流出眼泪,却还是善解人意的说:“别怪芊芊,她不是故意的。”
穆邵庭的动作一顿,目光冷冽的看向我:“你知不知道霜雪是模特?你到底在干嘛!她要是留疤,别怪我不念旧情。”
看清他眼底的厌恶和不耐,我知道他又误会了。
我想说我怕火,可他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,直接拉着林霜雪离开了这里,焦急的的带着她去二楼处理伤口。
我想爬起来,却发现右腿已经麻了,根本站不起来。
低头望去,才发现右边小腿上有一道二十多厘米的巨大伤口。
刚刚不小心打翻的案板上放着一把菜刀,菜刀落下时伤到了这里。
血肉翻非,地上赤红一片,却没有一个人在意,就连我自己也是现在才感到疼痛。
我伸手捂住伤口,可血如涌柱,根本止不住。
我颤抖着手想打急救电话,却发现手机落在了客厅里。
我无助的大喊:“小舅舅,我受伤了,我的腿受伤了,你能不能送我去医院?”
没有任何回应……
他明明在二楼,他明明可以听见。
他说林霜雪是一个模特,可我也是一个舞者,失去一条腿的舞者还能跳的起来吗?
穆邵庭曾经承诺会保护我的话与此时的无助交织,心底被猛然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。
我失声痛哭,一声声的喊着他,直到喉咙嘶哑,他才站在二楼走廊边,居高临下的看向我。
“小舅舅,我的腿被刀划伤了,你能不能送我去医院,我怕。”
他面色冷沉:“为了争宠都能把自己的腿划破,你还会怕?别再耍花招,我永远只是你的小舅舅。”
他在警告我,可我说的都是实话。
曾经,明明我只是皱个眉,他都能心疼的睡不着觉。
明明十五岁还被他喂饭,保姆说他太宠着我,他直接把那个保姆开除,明明那么护着我的人。
为什么这次我哭着说腿受伤了,他却以为我在自导自演?
他不是说我们是彼此信任的家人吗?
我哽咽着看向他,泪水早在眼中蓄满,止不住的往外溢。
可他一点也不心疼,转身带着林霜雪去了医院。
门被砰的一声甩上。
血越流越多,我感觉身上有些冷,再拖下去,我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。
看着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,我支撑着上半身努力爬了过去。
自厨房蔓延了一道艳红的血色到客厅,画面看起来恐怖又骇人。
意识快消失前,电话被接通了,可我已经没力气说话,眼皮止不住往下掉。
我要死了吗?
死了也好……
爸爸妈妈,我好想你们………
4:
我昏迷了三天。
醒来时,护士说是打扫的保姆把我送来的,还让我尽快缴费。
右腿已经被包裹严实,我看不见被缝成什么样子,但还是止不住担心。
后续的治疗,还有祛疤的费用,包括出国的钱,我根本拿不出来。
再加上小舅舅的误解,我被压得根本喘不上气。
直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来:
“你好,是苏芊小姐吗?你爸妈留下的那套房产还记得吗?”
我一愣,那套房产早被烧毁,只有一个空架子,根本不值什么钱。
但还是耐心的听完了他的话。
挂断电话后,穆邵庭突然发来了信息。
我下意识点开,看清的瞬间,浑身血液倒流。
你怎么能耐?保姆说你流了一地的血,快死了,还说医院给你输了几千毫升的血,但你猜怎么着,我回家一滴血也没看见!
霜雪让我别计较你害她受伤的事,可你现在居然敢串通保姆一起骗我,是不是非要给你点教训才能学乖?
敢用腿受伤欺骗我,那我就用这个借口帮你申请退学好了,反正你的心思也不在学习上。
早知道你会变成这样,倒不如从没有把你带回家!
我颤抖着手回复: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,我也没和保姆串通,我的确受伤流血了,你看不见血迹应该是保姆打扫干净了,你凭什么胡乱揣测我?
依旧是鲜红的感叹号。
辅导员也在此刻给我发来消息:苏芊同学,你家长说你的腿受伤了,需要申请退学,是真的吗?其实可以先休学的,这样可以保留学籍。
我是喜欢过他,但那不代表我会为了他不择手段。
他凭什么以此作为不分青红皂白的底气给我定罪?
他凭什么自作主张的给我申请退学?
对他残存的那点情感在此刻消失殆尽。
在医院躺了半个月,没有任何人关心我,也没如何看我。
出院那天,我独自拄着拐杖回到别墅,准备拿走行李,开门时却发现密码换了。
我心底一寒,执拗得输了好几次都显示错误。
敲了半天门,始终没有回应。
我的所有东西都在别墅里面,只能一瘸一拐的来到保安室。
大爷一脸震惊:“这不是苏丫头吗,你这是咋了?”
一个和我没什么交际的人都会关心的问一句,和我相处了六年的小舅舅却对我不管不问。
我强忍泪意,“没事,不小心摔了一跤,大爷你知道我小舅舅去哪里了吗?”
“你小舅舅两天前出门旅游了,他说带着家人一起去,你没去吗?”
我沉默一瞬,笑着摇了摇头。
带着家人一起……
他连密码都改了,看来是彻底把我当仇人了。
我盯着那栋住了六年的别墅看了许久,最后默默的在便签上写下一句话贴在门上:小舅舅,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,我会偿还你的恩情,如你所言,此后我们只是陌生人。
我删掉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,包括林霜雪,最后把他这段时间给我的钱全部原路返回,以前给的,我会慢慢还。
做完这些,我补办了身份证,银行卡,护照,签证,独自离开这座城市。
穆邵庭,从此以后,你不再是我的小舅舅,更不是我的爱人。
我会毅然的奔赴没有你的前程……
上飞机的前一秒,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跳入眼帘。
猜到是谁,我有些不想接。
可电话自然挂断后,他又坚持回拨。
我深呼一口才接通。
电话那头蕴含着怒意质问:“苏芊,你在哪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