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卧室里发现了我以前藏在柜子里的一枚戒指,它不是银的金的,也没有钻石,它由草简单圈成,从翠绿枯萎成黄色。
明明很普通还很廉价,可我见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很喜欢,它的尺寸很小,不能戴了。
我将它放在手心,整日整日地看着它。
直到那天早上,我发现它不在了,我急得满屋子找,失忆后第一次出了卧室门。
江欲买完早餐后回来,看到我出来,高兴极了。
“里雪,你终于出来了。”
我急着找戒指,根本没功夫搭理他,他却毫不在意,继续说道:“你在找什么,我帮你找吧?”
说完,我便回过神,向他比划着。
“你在找那个草做的戒指?我以为是垃圾,就把它扔了,但它就在楼下,应该还没有被收走。”
我呼吸一窒,眼眶瞬间变得通红,我发疯一般将拳头砸向他,手臂,胸膛,甚至是脸。
我没有顾忌力气,拼尽全力在他身上泄愤,直至最后脱力才停下,我没有理睬江欲的反应,跑出了门。
江欲也跟着我跑了出去,他见我翻着楼下的垃圾桶,竟然也毫无顾忌地打翻垃圾桶,认真地找着。
我们找了整整一个上午,直到所有垃圾桶都被翻了个遍,还是没有找到。
路人投诉了我们,说我们乱扔垃圾,有损小区形象,不久保安就过来了,“喂!你们干什么呢!翻垃圾哪有你们这样的,限你们在十分钟之内把这里还原!”
江欲连连应好,而我却如失了神志般回家了,留他一个人收拾残局。
江欲收拾好一地的垃圾回来时,满身的油污,整个人散发出垃圾的恶臭,我嫌弃地瞪了他一眼,将卧室门上了锁。
江欲有些羞赧,他急忙去浴室洗了澡,没再打扰我。
一周后,江欲带了枚新的戒指来。
和之前那个款式相同,甚至精致了许多,他小心翼翼地递到我的面前,“对不起,我之前没经过你的同意,就私自把你的东西扔了。”
“这个是我亲手做的,虽然不是很好看,但款式和样子和之前那个应该都差不多,不知道你喜不喜欢。”
江欲看着我,期待我的回应,“我为了做这枚戒指花了好多功夫,你看,我的手都被割破了。”
他满脸的委屈,将双手递到我的面前,他抬眸看着我,好像是在等着我的安慰。
我看着他满是伤痕的手,接过了戒指,放进了口袋。
江欲欣喜若狂,将我揽入怀中,“里雪,谢谢你原谅我!我以后一定对你好,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害!”
“之前我做了好多混账事,我没有看清我对你的心意,我以为我还爱着若茶,可直到你受伤了,我才发现,原来我早已离不开你了,对不起,里雪,对不起。”
江欲不断抽泣着,我感受到他的眼泪浸湿了我的衣襟,我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,以示安慰。
江欲是做了很多混账事,但绝不仅仅只是如此。
江欲带我去了梦寐已久的梅里雪山,他在那里临时搭了个小教堂,布置好了一切。
他牵着我的手,和我一起坐在白凳上,一起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。
“里雪,你开心吗?”江欲将我额前的碎发理好,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我。
我没有回应他的目光,只是自顾自地看着外面的雪景,点了点头。
这几个月里,江欲好像已经习惯了我对他忽冷忽热的态度,有了回应就足以让他开心了。
忽地,他牵起我的手,将我拉起来,与我面对面站好。
“里雪,你愿意嫁给我吗?”他无比真诚,眼睛里全是星星。
“无论是顺境或逆境,富裕或贫穷,健康或疾病,快乐或忧愁,我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你,对你忠诚直到永远。”
“里雪,我发誓,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,我会一辈子对你好,无时无刻都陪在你的身边,做你的嘴巴,替你说话。”
“你愿意嫁给我吗?”
江欲单膝下跪,将定制的戒指从口袋里掏出。
他流下了激动的眼泪,好似他是真的爱我一般。
我看着他颤抖的手,真诚的目光,忍不住笑了。
我没有丝毫回应,点头或是摇头都没有,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。
江欲尴尬地起身,自顾自地为我打了圆场:“没事,我也感觉有点快。下次等你准备好了,我再求婚。”
他重新牵起我的手,好像刚刚那个求婚失败的人不是他一般。
我和江欲在梅里雪山周围玩耍,他陪着我去逛了寺庙公园,吃了包浆豆腐,孜然牦牛。
我无数次注视着他的脸,目光缱绻温柔,他总是扬起嘴角,朝我微笑。
我与他说我很喜欢他笑的样子,所以在这几天里,他总是下意识地朝我微笑。
天黑了,江欲睡在我的身边。
我抬起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抚摸他的脸。
我起身,走出了酒店。
江欲起了个大早,但身边的床已经冷得不像话了。
他在房间里四处找寻我的踪影,直到迫不得已,才打开了我的手机。
“江欲,我恨你。”
当江欲看到这五个字时,他愣住了,一时间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。
他翻看着备忘录里的一切,最早的那天甚至可以追溯到十五年前。
我和江欲从小便认识了。
江欲从小便被家里宠上了天,他骄傲跋扈,暴躁易怒,只要有人不如他的意,便会受到他非人的对待。
而我,是江家保姆的孩子。
江家夫人见我母亲能干善良,破例让我跟着她住在江家的下人房间里。
母亲从小便教我要懂事听话,不能惹江欲不快,于是在我十岁之前,我从来没有去过江家的正厅,一直待在后院里。
江家除了江欲还有一个大儿子——江放。
他阳光乐观,善良正义。七岁时,他偶然在后院遇到了我,后来一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留到第二天带给我。
他给我带来绘本,故事书。教我读书,写字,在遇见江欲前的这三年里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三年。
可好景不长,我偷偷养的小猫跑进了正厅,撞坏了江欲的积木。
我害怕得躲了起来,亲眼看着江欲让人将我的小猫抓起来,折断了四肢,再用滚烫的热水浇灌,最后拔掉它所有的毛,用砍刀将其碎尸万段。
小猫的惨叫响彻云霄,我躲在草丛里被吓得不敢呼吸,鲜血染红了草坪,我看见小猫的白骨,看见它的毛发被血浸湿,变成一绺一绺的模样。
浓厚的血腥味恶心得我快要吐了,我双手捂着嘴,不敢发出一点声音,眼泪夺眶而出。
而江欲确实站在旁边,冷眼以待,他那时,也仅仅只有十岁而已。
我躲得了一时,躲不过一世,我最终还是被抓住了。
那时候江家只留下他一个孩子,其余人都去参加了晚会。
我被保镖粗鲁地压在地上,我的母亲哭泣着祈求江欲原谅我。
可江欲根本不搭理,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:“想我原谅她?可以呀。那废掉你两只胳膊,就当给我赔罪了,我保证不会动你女儿分毫。怎么样?这个条件很令人满意吧。”
江欲仰天大笑,我害怕得不停流泪,大喊着不要,我不断祈求着江欲原谅,说我错了,可最终我的母亲还是被废掉了两只胳膊。
手臂在刀落的一刹那掉落,我被人牵制着,绝望地望着母亲,尖锐的喊声响彻云霄,我悲痛欲绝。
在别人松开后的刹那间,朝母亲跑过去,满地的鲜血涨红了我的眼睛,我有些无措,只能双手将母亲从地上抱起,紧紧地抱住她。
“妈妈!妈妈!你醒醒,你看看我,我是小月啊,我是小月,妈妈,你看看我,好不好,妈妈……”
我不断地呼喊着妈妈,想要唤醒她,可她最终还是没能醒过来。
自那以后我的嗓子便哑了。
江家人回来之时,已经无力回天了,江夫人虽然很同情我的遭遇,可她更不会放任自己的儿子不管。
而我的母亲只是个从偏远山区来的穷人,无名无分,死了都无处安葬。
江家将我的母亲安葬在了后山,给了我一笔钱让我自己寻找出路。
可我才七岁,连身份证都被江家没收了,没了母亲的我犹如枯槁,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了。
就在我欲要轻生之时,是江放救了我。
他带我去后山看了我的妈妈,一起祭拜了我的母亲,他替江欲和我说了无数次对不起。
我看着他,只说不是他的错,一切罪过都应该让真正有罪之人承担。
可是……为什么好人总是没有好的结局,而坏人却逍遥法外呢?
江放将我揽入怀中,他轻拍我的后背,告诉我,只有努力活下去,才能做出改变。
于是我拿着江家的钱买了套小房子,一边上学一边打工,有些店不找童工,我就去街上摆地摊。
江放后来当了警察,任务完成后也会来看我,他还是那么阳光善良,笑起来永远都那么好看,可是他太忙了,总是见不到人。
那天江放跟我说他还有一个月就要回来了,说有话对我说,让我期待一下,我高兴极了,数着时间过日子。
但事实并不如意,江放死了。
我这才知道原来江放是缉毒警察,他在梅里雪山抓捕逃犯的时候被罪犯一击毙命。
同事来不及处理他的尸体,只能做个简单的标志,就继续任务了,可那天梅里雪山正好发生了血崩,江放就这样被埋在了那里。
我心痛欲绝,看着准备好的蛋糕和戒指,眼泪止不住地流。
我甚至都想好了,若是这次他不向我求婚,我就向他求婚,可老天总是和我开玩笑,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没有好下场。
江放的最后联系人写的是我的名字。
我去机场认领江放遗物的时候,碰巧看见了送白月光出国的江欲。
他的哥哥一身正义为国捐躯,而他一个罪犯却逍遥法外悠然自得,凭什么!
于是我费尽心力再次走到了江欲身边,任凭他如何对我,我都能忍受,为得就是让他也体会到什么叫锥心刺骨,什么叫爱而不得。
我从未爱过江欲,反而能说是恨他到了极点。
在这七年里,我所爱的仅仅是他那张和江放极为相似的脸罢了。
可我每次看到他的脸又会觉得恶心,他顶着这张何江放相似的脸,做了这么多坏事,我只觉得恶心!
他竟然还真的以为我失忆了,可这一切都是我骗他的。
因为只有这样,江欲才能看透自己的心,才能发现若茶的真面目有多么恶毒。
只有这样我才能不费一兵一卒,借江欲的手报仇。
那枚草戒是江放送给我的,那天他和我一起去爬山,本来没有向我求婚的打算,却就在旭日东升地一刹那,他情难自禁。
他说,这枚草戒虽然不值钱,但是包含了他所有的心意,他说等他做完下一个任务,就会正式向我求婚。
可他终究是没能完成他的承诺。
江欲那枚赝品,根本抵不上它半分。
我假意接受了他的好意,转头就将它扔进了下水道,罪犯的心意也能算作是心意吗?
我恨透了江欲,所以在他向我求婚的时候,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不笑。
他是如何认为在经历了这一世的种种之后,我还会原谅他的?
他杀我母亲毁我嗓子,让我无名无姓哑着活了大半辈子,他还有脸向我求婚!?
真是天大的笑话。
我趁天黑爬上了梅里雪山,在旭日东升时看到了日照金山的景象,漫天飞雪纷纷扬扬,我环顾四周,留下了眼泪。
江放,这样,算不算也和你一起看过日出,共白头了。
江欲看完了我所有的备忘录,泄愤般将手机扔在了地上。
他放声嘶吼着,眼泪夺眶而出,他发疯般捶打着地板,“我不信!我不信!都是假的!假的!”
“那这七年……难道都是一场戏吗?!”
“难道只有我当了真吗?!”
“我只是……我只是……”江欲回想起这一生的种种,他发不出任何辩解的话,他就是这么自私自利,毫无人性。
江欲跑出了酒店,拼了命地爬上梅里雪山,不断地寻找着我的身影,可一切都是徒劳。
他花了很多钱派人去雪山上搜寻我的踪迹,可回复都不尽人意。
可他依然不信,甚至亲自去雪山上找人。
这一个月里,他瘦了三十斤,长出的胡茬硬得扎手,他这么爱干净的人竟野受得了自己如此邋遢。
江欲最终还是回了家,他将我的手机拾起,但是因为他的暴怒,手机已经烂得不成样子。
他四处求人,花了高价,始终不能复原。
他将手机一点点拼好,破碎的玻璃就用502粘好,他把我的手机放在手心,不断摩挲着。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你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给我留了,你好狠的心。”江欲一遍遍询问,却无人回应。
他将我的所有东西都整理起来,却发现这七年来,我的东西少之又少。
他不相信,又派人四处搜寻我的旧物,将我住过的房子买下来,去我曾经打工的地方,摆摊的地方。
做完这一切后,江欲抱着我的东西,再次来到了梅里雪山。
那一天,梅里雪山封存了他的身体,将我们的故事画上了句号。